推薦序 他的虛張聲勢沒要讓誰讀懂 徐珮芬 在不可考的年代,臺灣真實存在過一本叫做《怎樣交女朋友》的書籍,上頭告訴你虛張聲勢的方式,是表情痛苦地詢問身旁的妙齡女子:「妳有萬金油嗎?」(切記,表情要痛苦)。 而我與定騫的認識,可以回溯到兩人都還熱衷於在批踢踢詩版發文的時期,那時便對這個帳號十分有印象:「嗯,很會呦。」 上一次讀到這樣像蜂蜜蛋糕的情感,大概是在村上春樹《挪威的森林》中,渡邊徹給小林綠的那段承諾:「春天的原野裡,妳一個人走著,對面走來一隻可愛的小熊,全身毛茸茸的像是天鵝絨,眼睛圓滾滾的。然後對妳說:『你好!小姐,要不要和我一起玩打滾吶?』……」 我曾經犯下一個奇異的錯誤,就是當面跟作者本人說:「欸,你的作品少了讓人不安的東西。」那個時刻,我無疑是倨傲的,忠誠信仰著唯有張愛玲或莒哈絲之流的暴戾與決絕,才是能唱進讀者耳朵深處的曲調。 後來我覺得慚愧了,當讀到定騫詩集裡這樣的句子: 如果你現在問我,我會說,作者的詩中似乎有好多個鐘面,大小不一,有的造型復古;有的潮到出水,有的會在徹夜未眠的清晨,不合時宜地跳出一隻巨大的布穀鳥。 可是它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質:不會走。 仔細讀定騫的詩,你會看到對時間的「執著」──更精確地說,是追緬。這些句子,像是出自一個理應無憂的少年,無暇的眼神中,竟有種看盡離合、既來之則安之的坦然,讓你看著想哭。而作者把人弄到想哭的時候,彷彿就會羞赧的搓手,眼睛沒有在笑:「我是被剩下來的人,度過剩下的一生」 不得不說,作者的自棄程度,真是我見過的人中數一數二的強大,或許因為這樣,他的語言也跟著直接起來:「不想見的╱卻總是在無可避免的場合無處可逃╱想見的╱卻再也見不到」 。這樣的寫法,在我看來可以說是粗糙了,卻更襯托出他用一顆真正活著的心在寫字這件事。 我懼怕技藝落到空心的人手中。我相信作者害怕的事比我更多,所以他握筆的時候相當溫柔: 試圖成為自己的白血球 你我都知道,人在恐懼的時候會莫名地笑,或是虛張聲勢地張牙舞爪(神啊,你到底要在我們身上設下多少惡意的機關,而人類要寫多少詩,才能傳達微弱的抗議之情?)。 始終讓我感到格格不入的部分是,作者無疑是個浮躁的傢伙(如果你跟他深談過就知道我所言不假),卻總能寫出如此靜謐的詩。有些句子,甚至只能讓年輕無憂的女子容身,彷彿他在真實世界中所面對的挫折與磨難,在他的字裡,都隨著高飛的風箏離開了地面。 令人厭倦的 上一本書的名字「失對白」重新降生在這本詩集裡,我不知道他想要表達甚麼。或許這是他虛張聲勢的方式,或許只是一個無心的玩笑;但我並不覺得作者有希望過誰真的讀懂。 追抑或趕,能由誰辨認出來 漉漉 閱讀詩集電子檔的時候,窗外正響著「臭豆腐~」閩南語的叫賣聲,心裡像膝跳反射般自動播放諸如「燒肉粽~」、「修理紗窗!修理紗門!」的廣播,閩南語錄音反覆播放的叫賣,是現在少數還富含古早情懷,又不刻意營造的風情。 我想起那次在鄉下四線道的大馬路旁,也擺著這樣一座攤車,攤車旁一隻黑狗持續向路的一頭眺望,佇立著,無視來來往往的車輛,只在深藍色小貨車出現時,才奮起追趕一段,追不上了,又悻悻地回到路旁。我看著牠幾番往返,不禁想,牠嘗試追趕的究竟是什麼呢,藍色小貨車象徵的,是需要被驅逐的恐懼,還是主人曾經的背影。 或許對我來說這本詩集也是這樣,內容透著一股很熟悉很熟悉的氣息,我像禁不起幻視的黑狗,每每看見影子就要起身。 劉定騫第一次跟我說詩集名稱要取為「願你明瞭我所有虛張聲勢的謊」時,開玩笑地補了句,書名長一點看會不會賣得好一點,但看完裡頭所有的詩後,我其實可以理解這個長達13個字的書名,是恰恰好地貼切,關於表露出來的即便已經是謊言了,仍需要虛張聲勢。例如使我印象深刻的那幾句「有些東西是強求不來的/例如天賦/例如溫柔」、「我只是害怕自己/沒有太多表面的傷口/不值得讓誰/相信我痛」、「不管我將石子扔得多麼用力/仍無法激起多少漣漪」,至於字句在詩集裡確切的位置,這是讀者才能探究的樂趣。書名便正如詩集整體透露的氣氛,對自己的無能為力,既是熟悉、也是防禦。 或許我們自己也搞不清楚我們那幾次奮起,究竟是為了追上、還是驅逐。那些使我們抗拒又渴望迫近的,終究化成四線道上偶爾出現的一輛深藍小貨車,我們虛張聲勢地追趕,又棄而轉身。 或者就把故事都留下 劉芳婷 和定騫相識在開店之初,已經是六年前的事了。記憶裡,他逆光的身影佇立門前,笑容如鄰家男孩般親切,毫不做作的自然問候好像我們並非初次見面,而是久別重逢。平易近人原來能到如此境界,這讓天生內建距離感產生器的我,發自內心地深深欽佩。 定騫的人,是清朗秋日的樹林。氣溫微涼舒爽,陽光斑駁散落帶來些許暖意,茂密的枝杈交錯掩映,雖看不清全貌,但置身其中倒也自在。風吹過,有些綠堅決端立枝頭,有些轉為金紅,也有些承受不住時間的重量,就從此墜落。 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,臉書訊息閒聊之餘,偶爾他也傳些尚未發表的作品讓我先睹為快。他的人與他的文互為表裡,一面是細膩溫暖,一面是頹唐失落,卻呈現同樣善感。當困囿於生活的牢籠,回憶是無法再現的美好和遺憾,現實是不斷掙扎於生存的泥淖,日復一日,找不到一個位置好好將自己安放。於是他只得持續不停的寫,寫出的字成為深植的根綻裂於時空縫隙,騰挪出喘息的空間,盛裝滿溢的情感。 定騫的詩,是暗夜海域中風雨飄搖的孤島,薄霧綿延纏繞,景色暈成一片濃淡深淺的灰階,彷彿稍縱即逝,又彷彿永恆。面對命運的莫可奈何,他拾綴過往經歷的細節片段,藉文字刻鑿出點點星光,在暗夜中潛行。 一切不忍告別的,都被化作簡單卻錐心的字句乘載了傷痛;破碎是他,倔強是他,溫柔是他,守候是他。無論日常或是幻夢,坦誠抑或自欺,所有虛張聲勢的謊,都是為了正視探究自我與這個世界,理解何所謂愛與真實。 內容連載 頁數 1/1 〈一顆扭蛋的愛情〉 甘心被囚禁在 卻只看見你 〈走險〉 自己迎向了刀 〈當我不再相信〉 在瀑布突起的石塊抓著 玫瑰削去一根根刺 森林的火已經失控 黑夜有星 〈餘震〉 你離去的那天 〈願你明瞭我所有虛張聲勢的謊〉 夜晚是靜靜 每當夜越來越深 思念如此 / 在太陽和雨之間 膝蓋著地以後 / 夏日即將來了 慾望是龐大的 我還不能夠擁抱你 / 我站在這裡 命運常有陣風 我知道你或許
文/詩享家Joe
在劉定騫的第二本詩集裡,這首〈餘震〉是個人最喜歡的作品,恐怕也是詩人最為滿意之作,以手寫形式刊印在目錄之前的首頁,讓讀者一翻開封面,映入眼簾瞬間便為詩句所「撼動」;這一個編輯上的細節(或說細緻之處),展示並強化了作者一貫以來的寫作風格:連結了首本詩集《失對白》全書手寫的特色(包括封面、目錄、內容與後記),詩人一手漂亮的筆跡,賞心悅目之餘,為詩文本更添飽含情感;到了第二本《願你明瞭我所有虛張聲勢的謊》的部分作品,仍保留了以此形式來呈現,在一眾新生代詩人均試圖為自己找到一個利於被辨認的熙攘身影中,劉定騫以「手寫詩歌」為自己立下了獨有的「標誌」,當然,好看的字跡若沒有真情實感的詩句作為內在核心的鋪墊,將流於最膚淺的外在形式「炫技」,而〈餘震〉以及詩集裡其他手寫作品(包括每一輯的「主題名稱」),恰恰展演了兩者最好的結合,成為《願你明瞭我所有虛張聲勢的謊》中最迷人的亮點。 〈餘震〉同時突顯了劉定騫詩歌的另一個特點:篇幅句構的精鍊。這或許是新生代詩人共同的寫作傾向,即詩歌評論家眼中所謂的「截句詩」形象,相較於傳統現代詩的格局顯得「過於簡短狹小」,這同時也是諸多台灣現代詩歌史遲遲未將1970年代後的詩人列隊納入的原因。然而,劉定騫的詩歌風格、起點和深度,並不為「篇幅」所侷限。〈餘震〉是這樣的,「你離去的那天/我歷經了有生之年/最大的天崩地裂」敘說了情感決裂之際,地表龜裂、亂石紛落,「我」置身於此生所遭逢最劇烈的天搖地動之境,宛如「世界末日」的絕望之感,最終「我」在這場震災中存活下來了,但「此後的每次想念/都是餘震」,自此之後每當我想起你時,那思念與心痛是如此巨大,那令人眩目難以自持、不斷襲來的周遭晃動之感未曾停歇,自你離去,我的世界從此,再難平靜。我知道,這便是最初那日的餘震,而震央,在心臟,一切都是因為愛,所以心頭始終盪漾。全詩共五句,詩句停筆了,但留下的餘蘊不斷,恰如現實生活遭遇的真實地震,聯繫到詩歌成為了情感迸發的餘震。面對此詩,讀者很難不被詩歌意象與構句牽引,生發出某種心靈動搖的共感,以體會面對情感「失去」的生命顛簸震撼經歷。 運用了意象的延展,遞增了情緒的波長,這便是〈餘震〉,以及劉定騫其他作品的形式「效果」。在新生代詩人群中,有些作家亦以類似的精鍊篇幅句構來呈現詩作,但能將意象和情感一路蔓延於句號之外的,恐怕唯有劉定騫了。 這是一位低調,但不該被忽略的詩人從2017年至今,除了前述兩本詩集之外,詩人於2020年底另出版了散文集《我終於捨得讓雪落下》,相較於其他同輩詩人的產量與作品產出速度,劉定騫的三本著作量並不突出,這一位看似低調的青年詩人,出身自企管系,跨界至影視領域,最終落腳於文學世界[1],長期在網路平台的文學經營(當然,這也是1970年後文學寫作者普遍的發表方式,如PTT詩版、個人IG、FB等),使得他的創作維持著另一種「均速」形式展現,其作品並且保有一定質地,與喜愛其文字的讀者們真誠地交流著,他的第一本詩集即是周遭支持者與讀者催生出來的,邁向第二本詩集也是必然的,而將來,更是值得期待,以出色的文字實力從眾裡躍出。 劉定騫的深情詩人氣質,是由詩句折射出來的,儘管在徐佩芬的推薦序中直言:「作者無疑是個浮躁的傢伙」,但也同時指出其「卻總能寫出如此靜謐的詩」如此兩極的反差,這樣的形象或說情感,在詩人的作品中取獲得了平衡乃至昇華,明明寫的是絕望的臨淵毀滅,但總能讓人讀到希望的致遠寧靜,文字的「後勁」深刻,這有賴於詩人在詩歌內容中對意象的多層次擅用。這是天賦,也是詩人用力之深的勤筆所至。 《願你明瞭我所有虛張聲勢的謊》依內容主題共分五輯:失物招領、歲月的歌、逢魔之時、夜晚都知道、無人之境,最後再加上一篇〈後記〉,每一輯所收錄的作品,都經過作者精心的調配置放,而其詩歌意象所蘊含的真正象徵意義,是在海面冰山底層的更深邃之處。 如【輯一】「失物招領」陳列的是自棄、被棄、彼此拋棄的模樣,真正揭露的其實是:「失物,無人招領」的狀態。〈一顆扭蛋的愛情〉作為本輯以及全書的開篇,主題是詩人擅長的「愛情」,篇幅是前述提及的「節制」句構形式,由四個段落組成:
詩中虛像的「扭蛋」是「我」,「扭蛋」也是「愛情」,三者於詩中各自站位,卻又形成三位一體的可替換性質,詩題「一顆扭蛋的愛情」說的是「我的愛情」,但在第一段的「我」借用了「扭蛋」的意象,強調了只能處於被動位置等待著「你」的到來,帶來我所盼望的「愛情」,「囚禁在/小小的空間」是你我之間的第一層隔膜,詩歌的第二段「期待/墜落/再釋放」是扭蛋被揀選搖出、被打開第二層隔膜的過程,這同時也象徵了揭示愛情真實的面貌,或者說,你與我在愛情裡逐步認識彼此的模樣,從第二段過渡至第三段,昭示了這顯然不是你要的愛情,所以我「不是你想要的那一個(扭蛋)」,最後,我是被拋下,回不去當初的愛情裡(不能再塞回扭蛋機裡)的,然而畢竟曾被愛過,如同扭蛋被主人「捧在手心」過,曾經如此被珍視過,也就足夠我記憶一生了。 這確實是「無人招領的失物」,最終的命運和感受,以意象投射了愛情裡人們的無奈、挫折與迷茫,但詩人最後的四行構句,將情感定格在被愛的幸福時刻,以掌心的溫度取代了失落情緒,詩人寬慰了讀者:別擔心,所有失物的招領,都會找到各自的歸屬。當然,說的是失物,指涉的,其實是人心。 「訴說了絕望,卻又同時給予了希望」(或者,兩者是對調的),這約莫便是劉定騫詩歌的大致基調。當然,許多詩人在作品中也紛紛展示了這一面置身「兩極」之間的處境與精神狀態,但能寫出如劉定騫不以「決裂」而是如同徐佩芬所言的「靜謐」氛圍,自成獨幟風格,是相當少見、或說困難的,這也對照出了我們所說的「詩人氣質」吧。 《願你明瞭我所有虛張聲勢的謊》五輯裡的詩歌主題各異,表現精采,唯六十多首詩作的共同特色,便是在意象運用與詩人氣質完美揉合這一特點上,使人頓時透徹滿世界虛張聲勢的喧囂謊言背後,尚有一處(詩集)、尚有一人(詩人),真誠理解世人一身的疲憊。劉定騫以其詩筆寫出了現代人義無反顧投入生活與生命之際,墜落絕望之谷的無助無力精神面貌,但身影卻非「面朝深淵」任其下墜,亦不掙扎於攀附岩壁或救命繩索,他的詩歌語言體悟、呈現同時也減緩了,人們面對無奈命運的失速重力,縱身的同時,以一種「仰躺」的姿態,將目光望向於遼闊星空,點點星辰,是詩歌與生活的意象,它們的共名,稱之為「希望」。 是以在劉定騫的詩文本裡,我們讀不到「煎熬」,而是得到「釋懷」,在他平和的詩歌世界裡,道盡了人們的日常處境,在閱讀的過程中,我們看到了「屬於自己的絕望」,同時,也感受到某種被理解的共鳴震動,終至於獲得了某種心靈的治癒。這便是詩歌的魔力,也是詩人獨有的魅力。 著重於「你」與「我」、「自我」的詩文本對話除了善於運用詩歌意象來延續情感的筆法之外,《願你明瞭我所有虛張聲勢的謊》還承接了前一部《失對白》的寫作特色,即於詩歌作品中,著重於「你」、「我」二者對象之間的對話,甚少出現第三者「他」;另外,也巧妙鋪陳了文本與文本之間的呼應,突顯了一種「自我對話」的內化傾向。 劉定騫詩很少以與「他人」對話來做為主題,如其他同輩詩人經常在詩名後,以不同文創作品的內容為「引文」,或者在詩歌內文中引用他人著作文字,來明確標示出自己作品與外界的「對話」。這同時也是一種取材與靈感來源的展現方式。這一點在劉定騫的詩集中未曾有過(尚不能斷言是優點或缺失),其詩歌保持著很純粹的內向化的書寫,他的敘寫對象,大多數圍繞與自我的對話,或者那個虛設的「你」、或者緊密相連的「我們」。這樣的寫作難免引來所謂詩人格局過小(這是台灣新生代詩人普遍遭受到的「指責」方向之一),私人性質過強,無法顯示時代大我意識的批判,但是,這種私人化的情感寫作主題,卻能吸引讀者的目光,將讀者從消費市場的紛雜豐富領域帶回到對詩歌的關注,乃至喜愛,這是某種「共鳴」、「共感」的匯集。如:
不可諱言,劉定騫的詩歌文字相當程度寫出了人們心中私人化、無可傾訴、不知如何表述的、極為私密的那一面,讀者在其文字裡讀出了自我內心急需被闡釋的那份情感,包括傷痛、愉悅、苦楚、徘徊⋯⋯各式情感,詩人寫出了這份共質,反饋於讀者,進一步又能讀出各異的情感內涵。如此,這份原來被歸屬於「小我」的情感宣洩,便成了普遍共聚的群體意識與內心世界的照映。 至於「詩文本」的對話,首先在「詩集」與「詩集」的表現上(這一點也是許多文學家特別喜歡的構思手法,效果如同系列影視作品的「梗」或「彩蛋」,唯有細心和忠實的讀者能找出之間的關聯線索;但若沒有人能讀懂,恐怕才是苦心埋藏意象的詩人們最得意之處吧),《願你明瞭我所有虛張聲勢的謊》重現了《失對白》書名於作品中,對劉定騫的書迷而言可謂是一大驚喜,如此,〈失對白〉成為了兩本作品的「詩對白」(「詩對話」):
如同前文所述的「兩極平衡」特點,詩人在此寫出了情感狀態的兩難,唯最終仍無須面臨「抉擇」,而是以坦然的釋懷消解了無言以對的困局,靜謐與深情由淡至濃,留下的餘味不至於令人窒息,卻讓失去對白的畫面縈繞心頭。 除了本詩之外,兩本詩集之間有諸多篇章、段落、主題與意象前後互為照映,有興趣的讀者可細究其中的「樂趣」。(或者等讀墨收錄了《失對白》再來討論!) 而詩集裡單篇作品之間的對話,則首先以輯五的〈失物〉與輯一的主題【失物招領】形成有趣的頭尾呼應(作者埋梗?):
較之於前文的「扭蛋」,這裡置換為「擋雨的傘」,前者是有意識追尋愛情的象徵,後者則擺盪於有意或無意的「(被)遺落的傘」,「傘」一如「扭蛋」,也曾被你勞握手中,傘是我,也是曾被呵護的愛情意象,此刻若是無意識的遺落,「我」便成為「失物」──那逐漸不被愛情眷顧的人,倘若為有意識的拋下,「我」則成為了你生命中(愛情中)的「失誤」,忘卻是做好的做法;總之失物是不願意領回的,失誤是不打算補救的,無論你是有心還是無意,錯過旋即背身,你與愛情一起遠走,獨留我徘徊原地遙望遠去的身影,靜默駐守於永恆的【無人之境】(輯五主題)──沒有你的愛情世界。 句構形式的微小轉變最後,除了上述關於《願你明瞭我所有虛張聲勢的謊》形式與內容上的幾點耀眼之處外,劉定騫也嘗試了此前較少見的,利用空格、間距的詩句架構來進一步加強詩歌修辭意象與情感表述(於其他詩人來說,此則為經常展演的詩藝)。如〈自棄〉(節錄)中:
這是詩歌的末段,藉由落日雲興的聚散離合之景、之感,我的心底泛起陣陣漣漪,而投石心湖的,是對你的思念與回憶,這念想的波長幅員遼闊,詩人以字句間隔營造出視野的悠遠,當最後一句「直至平靜」收攏了湖面漣漪,但讀者溶入詩歌文本中的情緒,還在上一句的「遠去」中盪漾蔓延,遲遲無法將視線收回、讓心回歸平靜。微小的起心動念,卻足以擾動整片湖海,可見我對你的想念是多麼巨大而深遠。此詩和〈餘震〉一樣,波瀾撼動的,都是因你而起的本心啊。 未盡的尾聲每個時代都需要一位細膩的詩人,來書寫人們不願、不敢面對的內心世界,當這樣的詩歌出現時,不僅造就了個人情感的出口,同時也將是如同前述所言,更是人們所需要的,一種被理解的治癒,快樂需要分享,療傷需要過程,前者需要對象,後者需要時間,詩人的寫作與讀者的閱讀,一種兩相遙望的真誠對話過程,恰恰是最完美的形式,而劉定騫的這本詩集,更是最好的明證。 關於劉定騫,關於這本《願你明瞭我所有虛張聲勢的謊》,絕對值得喜歡詩歌的讀者朋友們追蹤和收藏;書前三位作家的推薦序,導讀的非常精采到位,而本書評餘下未能看到的美景,詩集諸多待開掘和討論之處,就留給喜愛作者和作品的讀者們,細細去走訪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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